“端午”之名,源于中国先秦就已经成熟的关于天文历法的科学体系。端午节本是午月午日节, 有时还突出它的正时是在午时, 所以也叫重午节:午月为斗柄指午之月, 即农历五月;午日即农历五月十二支纪日的第一个午日。
我童年里的第九个端午节,在印象里大概是欠好的,不但仅是因为爷爷其时给我讲的屈原毅然而然地投入汨罗江的那股子悲怆,还因为自己挨了顿打。我的家乡在陕南的汉中米仓山麓,村尾有一条小河名叫南沙河,我家的几块零散的承包地也沿着河滨在北岸漫衍。小时候爷爷去自家的地里干农活时,我一听是要去河滨,那小眼珠子就滴溜溜的转,总要缠着爷爷带我一起,耐不住我的“泼皮耍赖”,爷爷只能扛着锄头,把他的那顶替他遮挡了无数个炎日而有点泛黄的老旧凉帽盖在我的头上,吆喝一声,“走啦,小兔崽子,咱们跟近几家娃娃就属你最不听话”,话音还未落,又朝屋里忙着拿镰刀、背竹篾背篼的奶奶问着,屋里另有吃的没,揣一点上。我知道,那是给我准备的,我还知道,就装在奶奶背着的那个大背篼里。
那一年的端午,是我第一次在过节挨打。趁着爷爷他们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时,我借口困倦了,要找个阴凉地方眯一会。结果,悄悄溜下河坎,在河里同一尾尾银鳞泛着光的鱼儿追逐了起来,我想,童年最大的快乐也莫过于此了吧。很快,扑通扑通的异常声音,突破了老农专心致志耕作的状态,而我恰好也从河滨渐渐靠近了河中心,水已经能浸到腋下了。突然,一声召唤加上一声怒吼,让我怔在就地,“娃儿,快回来哟,河中心水深危险!莫跑那么远。”这是奶奶的召唤,陪同之的是爷爷面目赤红、震耳欲聋的怒吼:“不要命了,碎崽子,哪个让你下河的,快点往回走。”上一秒,两人的声音还在地边,下一秒,就已经下了河坎,朝我奔来。楞了一下的我,心里一畏惧,脚下就没了分寸,一个翻浪就失去了平衡,呛了四五口,河底泥沙翻腾,什么也看不清,失了方寸的我,两手在水里挣扎着,但我听到两人的焦急呐喊和越来越近的声音,过了或许有五、六秒吧,两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把我捞起来,毫无疑问,有惊无险,厥后,我才知道,其时自己在水里荡了有四五米。我知道做了错事,耷拉着脑袋,蹑手蹑脚地走在前面。不出意料,蒲扇一般的巴掌让我感受到了比炎炎夏日还要火辣的感受,屁股上的疼使我顾不得许多,哇哇哭了起来,爷爷奶奶也被我搅得没有了心情。多年以来,我记得,那年是唯一一次我家过端午只吃粽子而没有挂艾草的,现在追念起来,他们应该也是后怕吧。
晚上,爷爷照旧黑着脸,奶奶心窝子软,想到我白天经历了那一出,看着我满眼泛着心疼,给了爷爷两个白眼,这才让爷爷额头的几道褶子渐渐展开。睡觉前,我问爷爷,为什么要过端午啊,又为什么要端午吃粽子啊,他点起了一支烟,摸了摸我的头,问我疼不疼,我心虚地说还疼着呢。爷爷也没再问了,而是给我讲起了屈原和端午的故事,在做过三四年村小学老师的爷爷绘声绘色的讲述下,我听到屈原投江,心里憋得难受,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既为屈原感应可惜、又深受感动。爷爷讲完屈原,又和我说了伍子胥、文天祥,他那天晚上,说的最频繁的词语,就是爱国。一个深耕大山的老农,把自己的爱国热忱,用自己的方法,传给了他的子子孙孙。也许是白天撒了欢玩得太累,也许是听故事哭的伤心,很快,我就沉沉地睡去,一觉起来,屁股凉凉的,一股子刺鼻的跌打油弥漫在整个房间,那是爷爷在睡着后给我涂上的爱。
十五年已往了,时间也让我慢慢模糊了当年的一些影象。大学事后,每年的端午,回去除了粽子,其他的都是过年的常菜,爷爷奶奶总是盼着我长大,但长大的价钱却是他们鬓霜骤添。
今年,端午节,回家过,与往年纷歧样的地方是,给我剥粽子的人少了、给我讲故事的人少了,我除了缅怀屈原外,还纪念着我的爷爷,每每想到他的离开,我都热雾蒙住双眼,内心弥漫着忧伤。
借着粽子飘香的日子,给我的爷爷,送上一份浓浓的悲哀牵挂和深深的感恩纪念,端午粽飘香,惟见人常思。
(王宇航)